闲话八卦

在德国读书工作生活多年，平时写的德语公文便笺却仍然错误百出。虽然并不影响别人理解我的意思，而且很多同事家人都表示过：“你写的东西文气连贯紧凑！”，但语法错误毕竟是错误，好比出门见人不修边幅；又好比弹奏一首乐曲，最基本的音准和节奏常常出错，曲子本身再好，听着也令人难受。去年圣诞前夕，老公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我的德语太邋遢，想复习语法。老公会意，给我的圣诞礼物就是一本 300 多页的 PONS 德语语法练习大典，里面有习题 600 多组。收到礼物，本桑老怀大慰，圣诞假期就开始练习。

（题外话：德语最最麻烦的地方就是所有名词都有性别，而且有三个性别——法语只有两个性别。比如，太阳是女的，月亮是男的，手机是不男不女的。母语是汉语或者英语的人，对名词的性别最不敏感了，记得住主词记不住性别。偏偏一句句子里名词的性别会牵涉到句中其它成分的词尾变化，一步错就步步错。在汉语或者英语国家生活的朋友们，你们感谢上天吧。）

昨日做到的一个动词练习，是一段长长的八卦。版权原因，原文我就不贴在这里。译成中文基本上是这样的：

侬晓得伐？ Michael 把 Simone 抛弃忒了。伊来外头轧姘头，伊只狗也带过去了。个么 Martina 帮伊个保时捷也便宜卖忒了。 啧啧，我弗晓得伊个老婆哪能熬嘎久。嘎多年数了，伊没担过一点责任呃。伊同伊个姘头还一道跑到伊比利亚去白相。我再帮侬讲，伊还没同伊个老婆离好婚叻，伊同姘头个结婚告示老早就发布了……

呃，这是一本很严谨的语法练习书，PONS 是德国一线语言教材出版社，相当于中国的人民教育出版社。


有时我觉得德意志真的是个很特别的民族。在哲学领域，盛产能够深入思考枯燥问题的哲学家； 手工匠人们制作机械器具，常常不计成本一丝不苟；巴赫的赋格，严密对位精巧如机械手表里数不清的齿轮组。建筑界讲究简练整洁，强调形式服从功能的 Bauhaus 学派也诞生在德国。这些可能会给人古板严肃、不解风情的刻板印象。

然而在另一些方面，德国人也是少见的豁达宽松。一线教材出版社的语法书，用一段市井八卦来做练习； 电影里，很多在美国也是限制级的裸露镜头，这里根本不加观众年龄限制（这一点，法国等其他欧洲国家也同样豁达。欧洲出品的文艺片到了美国常常被剪得面目全非，在中国根本就会是禁片）； 歌剧舞剧很多都在讲轧姘头，莫扎特时代的歌剧就已经这样。可能这跟民族性没什么太大关联，古往今来人性如此。德国人的耿直诚实就在于，既然是人性，就承认她研究她。宽容豁达一些，社会上少一些道德压力，文艺作品也尽情表现，一线严肃出版社也用八卦作语法教材。就算是这样，德国社会的道德水平和国民的文明程度，我个人觉得还是很不错的。


注：我提到的这本书，全名是： 600 Übungen -- Deutsch als Fremdsprache, 由 PONS GmbH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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