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加特 21 的前世今生] 第十回： 扭转乾坤的公开调停和一锤定音的民众公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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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有说到 2010 年 9 月 30 日黑色星期四之后，民情汹涌，反对 S21 的抗议不停升级，支持方的游行集会也在扩大。工程的反对派和支持派渐渐势同水火。

在严峻的形势下，巴符州自民党建议请独立的第三方人士对双方进行调停。一开始想找后来的德国总统高克，但是高克公开推辞 （个人看来，生长在东德的高克对巴符州的民风民情并不特别熟悉，推去这件事倒也算明智）。基民党和绿党都推举基民党前总书记，当时已经 80 岁高龄的海纳·盖思乐（Heiner Geißler）出山做调停人。 老当益壮的盖思乐欣然接过了这颗当时德国最大的烫手山芋，出面主持调停对话。

话说巴符州本地人盖思乐是德国基民党的化石级元老，1977 年就做到联邦德国基民党总书记。他在政坛活跃期间，先后经历了勃兰特，施密特，科尔，施罗德和默克尔五个朝代，真正德高望重。



2010 年 10 月 15 日，黑色星期四刚刚过去半个月。盖思乐和双方代表见面， 大家讲定日后的调停辩论将会在各种媒体上全程公开。国民可以通过电视，广播和互联网视频追踪辩论的所有细节。

10 月 22 日，为期 8 天的调停辩论正式开始。 双方各派 7 位代表参加辩论，各自的后援团中有包括地质学家，铁路物流学家，工程师，建筑师等在内的各路专家学者。德国常常发生各种罢工，每次罢工最后几乎都由调停谈判解决争端。但是这次的调停谈判不是关于薪水或者工时的讨价还价，而是技术性极强的事实陈述。在 8 天里，一共有 70 人次发表共计 65 个小时的讲话，共有 9900 段陈述。

民众非常关注整个辩论。 德国 Phoenix 电视台的辩论直播节目收视率达到史上第二高的 2.9%。 我不知道在别的国家是否有过这样全民关注技术性辩论的情况。 这种高度关注还是挺反映德国国民做事严谨认真求甚解的性格的。 盖思乐在辩论中，以他的急智，幽默和严格的主持风格成功驾驭全场，为人们领导了一场富有知识性又不乏娱乐性的精彩辩论。 普法州的萨尔布吕肯日报认为这场辩论是 “盖思乐秀”， 不少媒体将他的机智言语收集整理，津津乐道。 南德意志日报赞赏了盖思乐的老于世故， 人情练达和机智敏捷， 同时也批评他滑头，不能严守自己 （批评 S21 工程） 的立场。


10 月 30 日双方辩论结束，由盖思乐作的总结陈述中提到以下几点：

• 要对新站的运营能力作进一步调查论证。 尤其是要作所谓 “压力测试”。 就是模拟测试在一定的时间内， 是否有足够多的火车能够到达并驶出新的火车站。 新站的效率必须比现有火车站高出三成以上。
• S21工程可以进行，但是鉴于辩论过程披露的诸多问题，在压力测试之外， 工程计划还要做大幅的修改；
• 必须添加线路中的应急设施；
• 防火和无障碍通行设施必须加以完善；
• 火车站地下化以后释出的空地将由专门的基金会管理以杜绝房产投机。 未来的建设将本着环保，家庭及儿童友善，以及支持社会多元的房价的原则。 必须有公园和供动物生存的砾石地带。
• 只能砍掉已经枯死的树木。 别的树木必须移植，不能砍伐。 
• 城内具有历史意义的高于铁路（Gaeubahn) 将部分保留并继续使用。

以上这几点并不具法律效力， 更多是极大地有助于厘清民众情绪， 解开民众心结。  不啻为一次卓有成效的公关活动。 工程负责方其实早就应该组织这样的活动， 不要等到出事以后。 但是危机大爆发后，政界和德铁反应还算迅速， 措施也有效， 可以说是亡羊补牢， 为时未晚。

盖思乐在事后表示： 其实这次辩论旨在作一次德国史无前例的民主试验， 在德国试验类似瑞士的政治议题全民讨论， 直接民主。 期待日后德国的重大公共议题能以这次公开辩论为样板， 给德国的民众更多直接议政参政的机会。 我个人觉得这样的做法其实中国也可以借鉴。 重大公共工程的决策和实施， 信息要透明， 有问题应该带领民众有序讨论， 理性抉择。

11 月底， 盖思乐和另外三位资深媒体人士一起发表的 S21 问题分析报告获得 “特别出版成就之灯塔” 表彰。

盖思乐主持的公开辩论以后不久， S21 工程的支持者就开始增多。  同时抗议活动的声浪依然高涨， 至今余波未平。

辩论调停以后， 德铁就开始在第三方公证人的监督下进行了新站的模拟压力测试。 压力测试设计中， 一共将结果由好到坏分为四个级别。 新站的测试结果是， 运营能力达到第二个级别： 经济高效。 测试的技术细节无谓在这里多说， 我个人觉得有两点可能会在日后需要改进。 一个是短途通勤火车 S-Bahn 的停靠时间，设计时间是 30 秒，测试结果是需要 48 秒， 我个人经验， 上下班高峰期间， 48 秒也太乐观， 1 分钟以上是常有的事。 另外一个， 就是火车脱班的疏解测试中， 火车脱班延迟时间模拟为 5 分钟。 这离德国火车运营的现实太远了啊……就远程火车来说， 延迟 5 分钟基本就可以算是准时了， 延迟 15 分钟以上常见， 半个小时以上也不少， 延迟两个小时甚至半天的我都遇到过好几次。 个人觉得延迟 5 分钟的测试设置过于乐观。

经过巴符州议会内几个政党之间的讨价还价， 终于决定就是否中止 S21 工程在巴符州举行全民公投。

2011 年 11 月 27 日，巴符州内的 35 个选区 760 万选民中， 48.3% 参加了 S21 议题的全民公投。 公投结果是： 58.9% 的民众反对终止 S21 工程。 关于 S21 工程合法性的争论从此尘埃落定。

在这整件事中，巴符州的政治力量对比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绿党借声势浩大的反 S21 运动在本州飞速上位。 2012 年， 绿党人士， 来自柏林的昆夫子 （ Fritz Kuhn ） 当选斯图加特史上首任绿党市长。 政党一般都是现实的。 绿党坐大以后，坚决反对 S21 工程的立场就开始软化。 昆夫子多次号召市民尊重 2011 年 11 月 27 日的公投结果， 并积极推进有关 S21 的各项工作。

以后的章回中会侧重介绍有关 S21 的工程技术和管理组织方面的事， 也会有一些人物特写， 趣闻轶事。 

谢谢阅读， 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