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条命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我有和妈妈一起到巴塞罗那去玩。 先写一下这次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游记和照片陆续有来。

回程前一天晚上，觉得这次想看的东西基本上已经看到， 我们心情都很好， 而且天气也不错， 就和妈妈一起去了 Gracia 大街上的一间 Tapa 店，好好犒劳自己一顿。

那间店很不错其实。 食材很新鲜，店内装修风格简洁明快，服务生热情周到。 我们两个人点了小小 6 盘 Tapa： 类似天妇罗一般处理的虾 （5 只），加泰罗尼亚地区特产小青椒， 煎蛋和土豆，一串油炸 Camembert （4 小块）， 一串烤牛肉和一盘土豆章鱼腿。 佐餐是水和冰茶， 都只有 200 毫升。 吃完从 Gracia 大街经加泰罗尼亚广场走回住处， 路上我吃了一只冰淇淋， 也只有小小的一只球。 在加泰罗尼亚广场停留了一会儿， 拍了些照片。 晚上九点多就回到住处， 十一点刚过就睡了。 一切安好。

但是睡得很不稳。 半夜十二点多醒来， 感到肠胃有点滞重不舒服， 但是也没有肚子痛什么的。 整个人很不舒服感到很恶心， 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因为计划好次日一早还要步行去哥伦布广场登高， 所以十分心急想要再睡着。 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以后还是睡不着真心烦，起身去洗手间试试能不能吐出来。 谁知一低头就吐， 晚餐基本上没有消化， 大半都吐出来了， 人感到十分乏力。 妈妈也醒了， 帮我擦干净洗手间， 给我倒来水。 我喝了几口水又去睡。 还是恶心反胃， 难受并没有减轻， 过了一会儿实在恶心得厉害又去吐。 就这样反反复复吐到天亮。 到后来吐出来的全是液体， 也没有什么气味了。  喝水都会恶心， 喝下的水， 十分钟以后直接吐。 虽然全身没有任何疼痛没有发烧， 也没有腹泻， 但是人躺在床上是难以形容的不舒服和虚弱。 任何食物连想都不能想， 想到就是一阵晕眩， 止不住的恶心， 就连想像柠檬薄荷都觉得恶心。 天已经大亮， 却无力起身。 我又不会说加泰语或者西班牙语， 病倒在这里的医院就麻烦了。 所以挣扎着起身去赶上午的飞机。


这次起身穿衣时， 做一个很简单的抬手动作都像平时快跑了 200 米一样， 大口喘气需要休息一下。 从床上坐起来以后， 手上的血管不停跳， 两只眼睛的眼皮也不停跳， 腿脚上感觉似乎渐渐有铅灌入。 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 自己觉得最辛苦的一段时期是生了小孩回到家以后的哺乳期。 儿子胃口很小， 没吃几口就不要吃了， 然后两个小时不到又饿哭。 他两岁以前， 我一个晚上起身少则四， 五次， 多则八次十次。 每个早上都是累得昏昏沉沉的， 白天一有机会就睡觉。 但是绝对不至于连起身都困难， 该做的家务也都是自己做。 可是这次从巴塞回程的那一天， 连起床都挣扎了半个小时， 穿好鞋子以后累得两眼发黑，气都喘不动。 扶着墙壁走到客厅， 给自己弄了一杯柠檬茶， 不想因为身体脱水而昏倒在巴塞罗那回不了德国。 我们的房东也起床了， 我跟他打招呼， 一边讲话一边大口喘气， 像刚刚跑完四十公里马拉松一样。 记得朱生豪三十多岁的时候， 也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积劳成疾身体十分虚弱， 有说自己连从床上起身都困难， 走到院子门口就像登了一趟南高峰。 当时读到这个觉得难以想像， 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体验到了。 只是， 不同的是， 我不是营养不良， 很有可能是极短时间内吃得太多营养过剩， 吐得太彻底又完全吃不下任何东西， 又没有输液设备， 导致身体短时间内极度缺水缺电解质， 于是只剩半条命， 人躺着坐不起来， 坐着站不起来， 说一个词要喘三口气……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 因为一来说实话， 前一天晚上妈妈和我两个人吃了 6 份小小的 Tapa，并不能算太超过。 我念小学的时候， 早饭就能一口气吃下四块油炸的茨饭糕。 然后， 身体十几二十小时没有摄入营养也不算太超过， 我在电视上看到人家广场上学生绝食示威， 到第二天第三天都不至于站都站不起来。 究竟我那天的极度虚弱和恶心反胃， 虚弱到半死的状态但是全身又没什么疼痛， 是什么原因我很想知道。 欢迎医学达人赐教。

行李什么的都是妈妈整的。 我们住的地方交通极方便， 去机场的大巴就在四， 五百米开外。 但这几百米的步行距离， 对那天的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们就在民宿门口上了计程车直奔机场。 计程车上我躺下来， 又觉得恶心。  

我订的西班牙廉航 Vueling 的便宜机票， 是不能提前在网上自己做好登机牌的。 到了机场， Vueling 的值机台前排队 check in 的人好多， 黑压压有占满半个大厅的样子。 楼上的那个 check in 大厅空气流通装置并不十分强劲， 人很多的时候， 空气其实十分浑浊。 我扶着妈妈， 才排了 5 分钟的队， 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用尽力气压下去。 旁面都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有几个女生不停朝我看。 很快我实在控制不住了， 冲到队伍最前面的垃圾桶旁边就拼命吐。 话说， 在值机台前放置许多垃圾桶的机场， 除了巴塞罗那我倒是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 多亏了那些有很大的朝上方开口的垃圾桶， 我早上喝的那杯茶全部吐出来了， 非常狼狈， 但是没有弄脏别人或者自己， 地板也没事。 我往前挤的时候大家都给我让道。 吐完了以后， 周围排队的旅客也都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 有一对夫妇递给我两张纸巾， 妈妈身后的中国人模样的年轻人还递给我他自己的水。  我谢谢他， 跟他解释为了防止再吐， 我不能再喝水。 

吐完以后，忽然觉得没那么不舒服了， 恶心反胃减轻了很多。 很快办理了登机牌， 走去安检口。 人还是虚弱，带去的外套都穿上了， 还是觉得冷。 过安检门的时候有 peep， 但是没有被勒令脱衣脱鞋什么的。 大概是我当时看上去太过弱不禁风， 不太像恐怖分子的样子。   

我们的登机门在 B 区， 在大厅楼下。 楼下的通风好多了， 一下电梯就是一阵清凉怡神的风。 忽然觉得可以吃得下东西。 当时最大的问题是虚弱。 我步履蹒跚地经过五光十色的店铺旁边走向自己的登机门， 在一个镜面上看到自己走路姿态像个 100 多岁的人。 人家坐在轮椅上被机场工作人员推来推去的老奶奶， 看上去都比我精神得多。 很想吃点葡萄糖来改善一下我的头晕眼花气若游丝。 可是这个机场里没有小药店，买不到口服葡萄糖， 我买了两包 Skittles 水果糖， 坐在自己的登机门旁就吃糖。 妈妈还帮我买了一杯芒果切块， 我居然都吃光了， 而且之后没觉得很恶心。 

坐在飞机上觉得极为难受， 说不上来为什么，哪里都不舒服， 却也不是想吐。 最最想躺下， 可是这架飞机满员飞德国， 没可能躺。 廉航飞机上水也不提供的， 但是我跟空乘人员要了一杯， 他们人很好， 立刻给我送来一杯冰水。 然后大概是我的免疫系统在身体极度疲劳下开始失守， 我开始有点小发烧， 全身骨头开始痛。 这短短两个多小时， 感觉就像在飞机上坐了二十多个小时。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长的一次飞行。 

飞机落地的时候， 外面阳光明媚。 一下飞机感觉就好多了， 跟妈妈说话已经不喘气， 走路也不用人扶了。  可能是吃下去的水果糖发挥作用了， 也可能是就要回家了，身体也感到高兴。  本来想再坐计程车回家， 但是感觉没有早上还在巴塞罗那时那么身体虚弱了， 就和妈妈慢慢走到火车站， 搭火车回的家。 火车上看到阳光下典型的德国 Bauhaus 建筑， 第一次觉得那么亲切。 巴塞罗那固然是美不胜收， 但是花多眼乱之后， 看到德国建筑朴实稳重的线条和平面， 对我的眼睛和神经来说， 就像米粥那么好消化。 

回到家妈妈立刻帮我煮粥， 老公陪儿子玩， 我立刻睡觉。 晚餐吃了点粥之后立刻又睡， 第二天早上就恢复了七八成了， 可以处理东家的邮件。 又过了一天就满血复活了。 

这次出门多亏妈妈细心照顾我。 其实我本来是想趁妈妈还走得多， 带她四处多去走走。 她其实来过欧洲很多次， 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她都去过， 唯独没有去过西班牙， 那我就带她去巴塞罗那玩。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她照顾我， 世上只有妈妈好， 谢谢妈妈。 

谢谢阅读。 这篇以后会陆陆续续开始贴出本次巴塞罗那游记和照片。